为自己出征——第二章墨林的森林 (2012年2月6日)
找到法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森林漫无边际,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。可怜的骑士骑着马,没日没夜地走啊走,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。
自从踏入森林,骑士发现自己不懂的事情还真不少。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,但现在,面临荒林求生的困境,他可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聪明。
最后,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甚至连浆果有毒没毒都搞不清楚,每次吃东西都是一次赌博。就连喝水也成了一种冒险,骑士把头扎进小溪,溪水一下子就涌进了头盔,有两次差点把他呛死。更糟糕的是,一进入森林他就迷了路,再也找不到东西南北,幸运的是他的马还识得方向。
一天又一天毫无结果的寻找让骑士心灰意冷。走了这么多里格(里格,古代英制长度单位。一里格约和五千米)的路,墨林任然不见踪影。更让他沮丧的是,他发现自己连一里格路有多长都不知道。
一天清晨骑士醒来,除了感到身体又虚弱了一点之外,他还觉得周围有点古怪。就在这个时候,他找到了墨林。骑士一下子就认出了墨林。墨林身穿白色长袍,端坐于树下。森林里的动物们都围绕在他身边,鸟儿们则栖在他的胳膊和肩膀上。
骑士郁闷地摇了摇头,头盔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。为什么这些动物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墨林,我却找得这么辛苦呢?
浑身无力的骑士从马上爬下来。“我一直在找你。我都迷路好几个月了。”
“不是好几个月,而是一生。”墨林纠正道,说着便掰断一根胡萝卜,跟身边的一只兔子一块儿吃起来。
“我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听你教训的。”骑士板着脸说。
“也许你总是把真心话当成教训。”墨林边说边把剩下的胡萝卜分给其他动物们。
骑士一点儿也听不进去,但是他现在又饿有渴,实在没有力气跨上马走掉。于是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,那铁皮身体哐啷一声靠在树上。
墨林同情地看着骑士:“你真幸运,已经没有力气四处奔走了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骑士没好气地问。
墨林微微一笑:“四处奔走让人学不到任何东西。每个人都要偶尔停下自己的脚步。”
骑士抬起手,伸出一根铁皮手指,指着脚下说:“只要一知道怎么脱下这身盔甲,我马上离开这里。”
“到了那个时候,你就再也不会骑上马四处征战了。”
骑士没有力气再去问什么了,不过这就话让他心里很舒服。没过一会儿,他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。
骑士醒来的时候,墨林和动物们正围在他的身边。骑士想坐起身,但一点儿力气也没有。墨林拿出一只银杯,里边盛着颜色古怪的水:“来,喝了它。”
“这是什么?”骑士狐疑地顶着银杯问道。
“你太胆小了,”墨林说,“不过,当初正是因为胆小你才会穿上这身盔甲。”
骑士太渴了,没法反驳他:“好吧,我喝。你把水倒进头盔里来。”
“不,”墨林答道,“这水非常珍贵,不能浪费。”他摘了一根芦苇杆,一头插进银杯,另一头插进骑士头盔上的透气孔。
“真是个好主意!”骑士不禁叫出声来,然后接过了银杯。
“我称它为草吸管。”墨林淡淡地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不呢?”
骑士耸了耸肩膀,开始用芦苇杆吸银杯里的水。第一口有点苦,接下来几口就渐渐变得好喝了,最后一口简直就是清冽甘美。骑士感激地把银杯还给墨林,说:“你应该把它拿到市场上去卖。绝对能卖掉好几壶。”
墨林只是笑了笑。
“这是什么水?”骑士问。
“生活。”墨林回答。
“生活?”
“是的。这水难道不是第一口有点苦,然后越喝越感觉得甘甜吗?”
骑士点点头:“是的,最后一口好喝极了。”
“那也正是你开始接受它时的滋味。”
“你是说当我接受生活的时候,生活就会变得美好吗?”
“不是吗?”墨林笑眯眯地反问道。
“你真的希望我接受这幅笨重的盔甲吗?”
“啊,”墨林说,“盔甲可不是一生下来就套在你身上的,是你自己穿上它的。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?”
“什么为什么?”骑士怒气冲冲地说。他开始头疼了,他不习惯用这种方式思考。
“等你恢复了力气脑子会更清醒的。”墨林告诉他。
说完,墨林拍了两下,一群松鼠出现在骑士面前。松鼠们用小嘴衔着坚果,一字排开,一次爬上骑士的肩膀,敲开果壳,啃下一粒果仁,塞进骑士的头盔。兔子们也用同样的方法给骑士喂胡萝卜,而小鹿则把草根和浆果嚼碎喂给骑士。虽然这种喂食方法永远都不会得到卫生部的许可,但对于一个脱不下盔甲又被困在森林里的骑士而言,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?
动物们定时给骑士喂食,墨林用芦苇秆把大杯大杯的生命之水喂给他喝。骑士逐渐恢复了力气,仿佛又找到了希望。
骑士每天都会问墨林同一个问题:“我什么时候才能脱下这身盔甲?”而每一天墨林的回答都是:“耐心点!你已经穿上了这么长时间,不可能说脱就脱下来。”
一天晚上,墨林法师用鲁特琴弹奏了一首新写的歌谣,骑士和动物们在一旁静静的聆听。当墨林唱完“来听我讲述那过去的日子,那鲁莽的骑士和冷漠的姑娘”时,骑士说出了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那个问题:“你真的是亚瑟王的导师吗?”
墨林一下子来了精神:“是的,我教导过亚瑟。”
“可是,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呢?亚瑟王生活在很久以前啊!”
“当你回归本源的时候,过去就是现在,现在就是将来。”墨林说。
“什么是本源?”
“本源是一种神秘的力量,看不见摸不着,但万物皆由此而生。”
骑士有点糊涂了: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那是因为你正在用你的心智思考,而你的心智是有限的。”
骑士很不服气。“我的心智高的很呢。”骑士气呼呼地说。
“而你还很聪明,”墨林说,“正是因为你的心智把你困在了这副盔甲里。”
骑士无言以对。突然,他想起第一天见到墨林的时候,墨林对他说过的话。“你说过我是因为胆小才穿上这身盔甲的。”
“我说的不对吗?”
“不对,在战场上,盔甲可以保护我。”
“所以你穿上它是因为害怕受伤或丢掉性命。”墨林解释道。
“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?”
法师摇了摇头:“谁说你一定要去打仗的?”
“我必须证明自己是个正直、善良又充满爱心的骑士。”
“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正直、善良又充满爱心的骑士,又何必去证明呢?”
骑士不愿去想这个问题。他用他的老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——干脆闭上眼睛睡大觉。
第二天清晨醒来,骑士的脑海里冒出个奇怪的想法:“难道我有可能不是一个正直、善良又充满爱心的骑士吗?”他跑去问墨林。
“你自己怎么看呢?”墨林反问道。
“为什么你总是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?”
“问什么你总是让别人来回答你自己的问题呢?”
骑士跺着脚走开了,边走边气呼呼地骂墨林。“这个墨林!”他嘟囔着说,“真希望有一天困在盔甲里的人变成他!”
骑士“砰”地一声坐在树下,开始思考法师的问题。我怎么看?“难道,”他大声地自言自语道,“我真的不是一个正直、善良又充满爱心的骑士吗?”
“有可能,”一个声音从骑士屁股下面传来,“否则,你干吗要坐在我的尾巴上?”
“啊?”骑士吓了一跳。他低头一瞧,一只松鼠正蹲在他的身旁。实际上应该说是一只松鼠的大半个身子,松鼠的尾巴已经看不见了。
“噢,抱歉!”骑士边说边抬起半边身子,让松鼠把尾巴抽出来,“希望没有伤着你。戴着头盔我看不太清楚路。”
“我知道,”松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气,“那也就是为什么你总是不停地为伤害别人而道歉的原因。”
骑士听了这话有点儿不乐意,刚才的风度也不见了:“唯一比一个自以为是的法师更让我烦心的就是一只自以为是的松鼠。我可没空待在这里和你闲扯。”
骑士正想站起身来,突然,他惊讶地大叫一声:“喂……你在和我说话!”
“虽然你坐在了我的尾巴上,”松鼠说,“不过我是个好脾气。”
“但动物是不会说话的!”
“我们当然会,只是人类从来都不听。”
骑士困惑地摇着头说:“你以前对我说过话吗?”
“当然。每次我敲开坚果把果仁送进你头盔里时都对你说话。”
“为什么我以前听不见,现在能听见了?”
“我很欣赏你的好奇心,”松鼠若有所思地说,“但你难道不能接受事物的原貌吗?事物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啊。”
“你也用新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,你和墨林待的时间太久了。”
“你和他待的时间还不够久呢。”松鼠朝骑士甩了甩尾巴,蹦到树上去了。
骑士朝她喊道:“等等!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松鼠。”说完她便消失在树枝之间。
目瞪口呆的骑士使劲儿摇了摇头,头盔嘎吱作响。这是幻觉吗?他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。这时他看到墨林走了过来:“墨林,我必须离开这里。我开始和松鼠说话了!”
墨林举起双手,啪啪地鼓起掌来:“太棒了!”
骑士糊涂了:“你说‘太棒了’,是什么意思?”
“太棒了就是太棒了。你已经变得足够敏感,可以与动物产生心灵感应了。”
骑士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,于是墨林继续解释道:“你并没有用语言和松鼠说话,但你感受到了她的心灵,然后你把心灵的共鸣变成了语言。”墨林拍着骑士的肩膀,说:“我期望有一天你可以和花朵说话。”
骑士生气地甩开墨林的手:“等你把花种在我坟头的那一天吧。现在我必须离开这片森林。”
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回去找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。我离开他们太久了,我必须回去照顾他们。”
“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,怎么照顾他们呢?”墨林问。
“但我想他们,”骑士呜咽着说,“无论多么糟糕我也要回到他们身边。”
“你穿着这身盔甲回去才是最糟糕的。”墨林提醒他说。
骑士祈求地看着墨林:“我不想一直等到脱掉盔甲的那一天,我现在就想回去,做朱丽叶正直、善良又充满爱心的丈夫,做克里斯托弗的好爸爸。”
墨林理解地点点头,他告诉骑士如果他回去,对妻儿来说一定是最温馨的礼物。“但是,礼物必须被接受才能叫礼物,否则礼物只能成为人们的负担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不希望我回去?”骑士战战兢兢地问,“他们一定会再给我一次机会的,别忘了我是王国里最出色的骑士。”
“也许你的盔甲比看上去还要厚。”墨林轻轻地说。
骑士思索这墨林的话。他回想起朱丽叶总是抱怨他不停地去打仗,抱怨他太在意自己的盔甲,抱怨他那顶遮得严严实实的头盔,还有他为了不听妻子的唠叨,常常转身就去睡觉。“也许朱丽叶不想让我回去,但克里斯托弗肯定想。”骑士大声说。
“为什么不给克里斯托弗写个字条问问他呢?”
骑士承认这是个好主意,但他怎么把纸条送给儿子呢?墨林指了指肩膀上的鸽子:“丽贝卡可以效劳。”
“她不认识我住的地方,她只是一只蠢鸟罢了。”骑士不屑地说。
“我能分得清东西南北,”丽贝卡毫不示弱,“比你可强多了。”
骑士赶忙向她道歉。他简直不敢相信,自己不仅能同鸽子和松鼠对话,还在同一天把她俩都得罪了。丽贝卡是只大度的鸽子,她接受了骑士的道歉,衔着骑士给儿子匆匆写下的字条,飞走了。
“别和陌生的鸽子说话,要不然你会弄丢我的字条。”骑士朝她喊道。
丽贝卡没搭理他的傻话。骑士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。
一个星期过去了,丽贝卡没有回来。骑士越来越坐不住了,他担心丽贝卡是不是已经被自己或其他骑士驯养的猎鹰给吃掉了。骑士心里沉甸甸的,心想自己以前怎么会以驯鹰这种蠢游戏为乐呢。
当墨林和鲁特琴唱完“一颗冷漠狭隘的心啊,注定度过漫长寒冷的冬”,骑士向他道出了自己的担忧。墨林用一段欢快的歌声安慰他:
最最机灵的鸟儿就是她,
谁都别想把丽贝卡抓。
突然动物里发出一阵骚动,每一只动物都仰头朝天上望去。墨林和骑士也抬眼看去。是丽贝卡!她正在高空盘旋着准备降落。骑士挣扎着站起身来,这时丽贝卡正好落在了墨林的肩头。法师取下丽贝卡衔着的字条,看了一眼,然后一脸严肃地告诉骑士是克里斯托弗写来的。
“给我看看!”还没说完,骑士便迫不及待地抢过字条。骑士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,下巴“哐”地一声张开来,久久没有合拢。“什么也没有,”他喊道,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说,”墨林轻轻地说,“你的儿子还不够了解你,没法给你回信。”
骑士目瞪口呆地站着,哑口无言。随后他哽咽着一屁股坐在地上。他想强忍住泪水,因为身穿闪亮铠甲的骑士是从来不流泪的,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完全被悲伤淹没了。
最后骑士哭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,头盔里积满的泪水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,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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